再见瓷器坑

顾名思义,一个存坑新地方

【瓶花瓶】锁麟囊(几年前的坑)

这是一个坑。

“自己的腿肉腌制几年再拿出来吃特别香!”

然后就开心地把自己坑到了。


【瓶花瓶】锁麟囊




他们再到北京就不用为闷油瓶的住处发愁了。每每都把他往解语花那儿一送,送得心安理得。“这小哥你就要到底,咱哥几个这算是送货上门,还倒贴车马费,真真免费的。”胖子趁着那鼓子热呼劲就往要往解语花的肩膀上一拍,叫声“小花兄弟”了。幸亏被吴邪拉了一把才收住了手。彼时解语花朝站在院子大门边上的闷油瓶看一眼,对方竟然对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

等胖子碎叨完了,两人就直接道别离开。解语花住的这四合院看起来很有些年头,挂着京剧院的牌子,往大门里一瞧,打眼就看见些家常的物什搁在外面,几颗秋白菜还堆在角落里,看得出大约是京剧院的家属院。不用想解语花是什么人,单单看看,越平常的,藏得东西也越多,不知深浅的还是不要贸然去闯的好。

毕竟人家答应让闷油瓶住已经是天大的意外。是的,吴邪把这件事管叫意外。最不知底细的,本来就是这个不反对也不支持的小哥。
待都交代完了,闷油瓶默默地跟在解语花后面进了院子,自然还是一声不吭,更不会理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的目光。在前面带路的解语花却总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像是牢牢地锁住了什么似的。这让他隐隐地有种奇怪的感觉,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一下。让他名其妙地着急。

“到了?”解语花想他是第一次在斗外听见张起灵的声音。回头一看,却发现那小哥盯着院墙上枯了大半的爬山虎发呆,好像刚才那话完全不是他说出来的。解语花能干脆地答应让闷油瓶住本身就是件诡异莫名的事情。解家人那是如何地小心谨慎事事考虑完全自然不必多言,把这小哥直接带到住处简直是鬼使神差——他原本应将来历不明的生人安置到某个不为人所知的盘口。可惜是人也带来了,就站在屋门口脸上身上都被映着爬山虎的影子,连表情都看不分明。

“你进来。”这小哥继续杵在门口恐怕要把剧团里的年轻姑娘都引来了。他这房子是最里一进的西厢,平时不太有人来往。住家的地方,总不想也弄成个办事的地儿。事情要分开去做,住就是住,就算没得安生,也当是个家吧。

家这词汇可真奢侈。解语花笑了笑,然后想有多久没得空思考无所谓的人生了。

好在闷油瓶也没继续发呆,马上跨进了屋里。解语花把其中一间闲置的屋子收拾了一下就让这小哥住下。他平常一个人住,收拾起来倒是利索。闷油瓶一直是独自往来,这次倒是破天荒地带了个空空荡荡的旅行包。解语花没去碰他这个包裹。先是学戏继而和外人,和所谓的家里人斗法,这些都足够把人的心磨成一潭死水如镜。好奇心是把刀子。刀柄握在自己手中,却将着刀锋对着自己的脖子,刀背戳着别人,这真正是要不得的。

虽然没得好奇心,却还是眼瞅着闷油瓶把旅行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再悉数塞到床边的箱子里。搁在床边的箱子黄澄澄的,沁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浅淡的香气。是一只不错的樟木箱子,有时也会暂存几件字画之类。箱子此时恰恰是空的,几件衣服之后是几条平脚裤,而后闷油瓶捏出一件被块灰色的布片包裹的细细长长的东西。稍微打了眼,那东西就被闷油瓶收进了箱子,合上盖,他那长长的手指在黄铜锁上摸了几下,解语花就听见了落锁的声音。“你还真不见外。”明知耶瑜这小哥全无意义,还是抛了那么句。解语花掏出了手机低着头又忙活起来。

他虽然看着闲散,实际上忙得可以。道上的事儿就不说了,还得兼顾借住在这的小剧团的演出,有时也帮着京剧院扮个花旦。想来人都明白,这个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他们这些人么,总得有个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人生精彩得过了头,平常人看来不凡的到成了平淡的了。

解语花按着手机刚刚走到外面腾出只手预备带上门,就摸着门上还有只手。

“……”他一抬头正对上闷油瓶的脸,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请便。”“恩。”闷油瓶随手关上门,解语花笑了笑,怎么看起来自己也没把他当客人。

他到黄昏时候才回来,回来就看见闷油瓶又站在藤蔓的斑驳的阴影里。解语花也不和他说话,兀自进了屋,也是腾出一只手去拉灯,另一只手始终不闲着。

“想吃什么?”感觉闷油瓶也跟着进来了,就随口问了句,头也不抬的。过了良久,感觉到背后的人好像在看他,也许不在看他。后来这竟然成为一种常态,有时他觉得他是在看他,有时又没在看。没在看的时候他不知道他在看哪里,模模糊糊地就有些在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那年闷油瓶只是缓缓地吐出两个字“随便。”于是解语花就灭了灯又转身出门。明明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回来却发现忘记了这个今天开始借住的人,而这小哥当然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快捷的联系方式。那就只好事事都当面讲了。



不过面对面的说也有好处,尤其面对闷油瓶这样的一棍子打下去也不哼一声的,对平常会不自觉地察言观色心思缜密的人来说,少言寡语更让人省心。

带着闷油瓶出去吃饭,虽然安静,却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不是说有多少人在看那个默默地跟在后面沉着一张脸的小哥,而是驱散不开的视线感。它飘飘忽忽,时有时无,居然让人琢磨不透是善意的或者不是。从巴乃带回他们之后,解语花一直忙于处理北京的各种事物。霍老太此行受了挺大的刺激一时缓不过劲,霍家的男人早就是各个心怀鬼胎,作为“被看重的后辈”他不得不周旋在这些人中间,用了些手段才让这风波稍稍平息了些,不过私底下还是暗潮涌动,恐怕没那么容易歇下来。解语花记得吴邪曾经随口跟他说过那小哥宁愿和粽子打牌也不会和人扯淡。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等吴邪他们说要来北京,自己这边也稍稍空下些,他有些赞同了这小哥的想法。

不过这小哥到底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两个人走了约摸十五分钟才走到吃饭的地儿。店面很小而且没挂招牌,一进去绕过垂花门,还是挺平凡的一个院子。面上看起来就一进。院里栽着树,掉光了叶子,剩了枯枝在风里头摇晃着。进了里间,才知道别有洞天。不过他们也没再进去,就在姑且能称为大堂的屋里找了张桌子坐定。

“吃面吗?”问了声,得到了可能是肯定的眼神的回应,解语花替闷油瓶要了盘炸酱面。这店里其实什么都有,什么都做得不错,不过在北京这地头上,他第一想到招待人的东西就是这么盘面条。
面,酱,几碟面码,一根芥末上了桌,排得整齐爽利。闷油瓶拿起筷子,夹了光面就吃。解语花忽然想起吴邪说过一些这小哥的情况。反反复复地失忆会连怎么吃炸酱面这种常识也忘掉?解语花也不想为这事情多费神,毕竟眼下有更需要费心的事情。他给闷油瓶拌了面,擦了芥末,调进了面码,看那碗面油光光的,黄瓜丝香椿芽芹菜末等等拌在一起颜色好看的很,他才满意了,收了手,把面碗推回去让那小哥继续吃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都是鹅毛大的雪片,院里被盖得白哗哗一片,本来柔和的灯光打在雪上,顿时有点儿晃眼。花解语又让烫了壶酒,自斟自酌起来。那小哥还是坐他对面吃着面,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倒也不显尴尬。

“怕只怕,我教子不成名,挑河塞海,劳力无功,燕子衔泥空费力,灯盏无油枉费心机……”他唱了几句就停了,瞅了眼跟前青瓷的烫酒壶,抬起头对从旁一桌走到自己面前的年龄相仿的男人笑道:“有何贵干?”

眼前这位爷,在北京城淘古玩儿的老少爷们心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年纪轻轻就是鉴定所里一把好手,瓷器古画青铜器件件都能看个一二。最擅长的是看玉器,坊间都传曾经有个“上头”的找他看件战国的玉璜,博物馆都出了鉴定了,他愣是把人家的结论推翻说是新仿的,言之凿凿不容辩驳,惹那人极不高兴,差点把他弄出了鉴定所。隔了几年科技发达了,仪器就测出了现代才有的东西。他出名早,那时间也不算是大器晚成,正是当年。这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这儿本来就算是解语花明面上做古董生意招待人的店子。藏得隐匿自然是因为这明面上的生意也暗地里流通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这么个人解语花自然是认得的,刻意用有理有度疏人千里的态度对待,全是因他最近不想再和霍家扯上什么关系。  



 

说起来这人一直做的是体面工作。正经的文物鉴定师一个,也算是国家花了力气培养的青年才俊。虽说平时得空了也帮他那个做些暗地里勾当的老爷子看点地里来的东西,但外人看他本质上是个学究似的人。这人会主动找上解语花是件足够怪异的事。一来最近两家关系微妙得很,刚回来那会儿,他家的老爷子就来找过解语花麻烦;二来真要有什么事相谈,论情论理,霍家总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小事情不用找这人亲自出面,而需要找到解语花当面谈定的大事,那是一定要他家老爷子那辈的出面才成了。秀秀在这个家里是跟霍老太太最亲近的小辈尚且是个做不了主的,这霍家的青年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和他解家当家的来谈正事。

 

男人没再言语,从白衬衣的上袋里摸出一件东西,径直放到了闷油瓶的面前。“打开看看。”他对那小哥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抬起手,稍稍掂了下,却没去开这个被锦缎裹挟的的方形的盒子,而是用两根手指横着把筷子夹起来,把个盒子生生往解语花的方向推去。解语花会意,立时从上面伸手,四个指头一捏就抓住了锦盒。

 

盒子触手不沉,没有扎实的感觉。解语花从接过盒子开始就在揣测里头的物件。是瓷器小件,还是瓷片,木器,竹器?都不像,虽说和那些个分量差不离,晃荡起来还是有些不同。是件硬质的东西,很小,被什么东西裹着。

 

略略想了想,解语花抬头对那男人:“我这店小酒薄,就不留您同席了。”

 

言下之一是东西我们会看但不是现在看,你要诚心是找我们有事,就干脆把话说清楚,或者立马把东西拿回去,我们继续两不相干。

锦盒扣在解语花的手掌底下,对面的闷油瓶放下了筷子看着深红的柱子看起来不明所以。解语花和他的祖辈父辈不同,他是很愿意快刀斩乱麻的。如果能迅速地解决,有百分九十的胜算也值得一试。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坐在这里和这个看起来就耐心很好的男人打哑谜。

 

“这件小东西留在你们那儿慢慢看没关系,就是家父那边不太好交代。他是嘱咐我必定要把话带到,给他个肯定的答复,并且嘱咐了几遍要把东西今天原原本本地拿回去。”男人笑着背过身去,左手一挥,“要不,您俩位受累,挂个彩?我在家父面前也好编派编派。”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往门外冲,风卷着雪呼呼地就往脸上扑。解语花把锦盒丢给闷油瓶,那小哥接过来就往裤兜里一揣,转头就掐住了追兵,一抬手把那人甩到树干子上,直将一对雀鸟惊得立时扑着翅膀飞远了。闷油瓶朝那对鸟看了眼才继续招呼下一个人。解语花手机握在手里头,翻开来按下一个键又盖起来。拿手机的手顺手往侧边一击,扑过来的男人闷哼一声就没再声响。

 

“好了。”

 

那小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解语花的面前,后者埋头发着短信,随口应了句“噢。”又低头发上了。发完了才见那个霍家的男人站在房檐底下对他们笑脸相迎。

 

“回去转告你家老爷子,让手下的伙计练够了再来拿人,别再给他老人家丢脸。”

 

解语花抹掉脸上的雪子抬眼对那男人喊了句。对方却在他们的身后语气平淡地说:“五天后还是在这里见,到时,我会告诉你们所有想知道的东西。”那种势在必得的口气让解语花生肯定了一些事情。

 

雪越下越大,那小哥倒是兜着连帽衫。两个人走出到京剧院的胡同口的时候,解语花头发上的雪都快堆起来了,衣服上也落了雪片,把件好好的西装弄得花白。进门前他先捋了头发,又拍了拍衣服,那雪片子飒飒地往下掉。那小哥站着不动,等解语花拍干净了取了钥匙开了门才发觉闷油瓶的深色外套上也全是雪,解语花把他脱下来的连帽衫一把抢过来,到外满抖干净了才重新进屋。

 

“说说吧,你要‘留’下这件东西的原因。”

 

 

闷油瓶没回答他,径直往里屋走。解语花瞄过去,瞧见他开了那个樟木箱子,把他放在里面那件东西取了出来,并置在锦盒边上。然后他就把这物件端在手上。随着布片逐渐铺满他的手掌,一些零星的翠色跳进了解语花的眼里。

“簪杆?东西是老东西,不过不是什么好货。”他从闷油瓶手里接过那支簪杆子。这东西通体呈浅绿色,略透明,整个簪体全都零星遍布着墨绿的点,大小不一,斑斑驳驳,看着让人觉着不大舒服。解语花的脑海里升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比喻,它真像前些年在大不列颠那头吃过的叫斑点布丁的不能称作食物的食物。这个充满着后现代审美的玩意儿就算是追求特立独行觉得自个儿倍儿有品的现代人,大概也不会去把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插头发里的。更别说,这确实是件老东西,年代至少在民国以前。但也不会太老,前后也就在清中期。

解语花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下地,地里来的东西有种特殊的气味,年代越长,味道就越厉害,不会随着存在地面上的时间长了就散去。关于这个味道,有种好听点的说法叫“传世味”,其实就是股子土腥味。墓葬里带出来的东西都有,解语花闻这味道十几年了,新的旧的,那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得出来的。

“你说的不错。”那小哥难得表达了赞同,就顺手就着布片把簪杆递给了解语花。后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东西本身的价值不会太高。虽然是有那么点玻璃光泽,硬度也不错,但是颜色不纯和,杂质太多,属于低档玉料。

“我说,这玩意儿看着怎么像是贵翠?”

贵翠是一种含有绿色高岭石的细粒石英岩,产于贵州省睛隆县大厂一带。粗看就像是劣质的翡翠,虽然一般都借它面上那些杂质的走向做山子,不过也有做成小摆件糊弄人的。古代好玉料还是不少的,封建社会吗,用得起玉簪子的人家,当然也会用配得上那个工钱的料子。应该没有用这种石头做首饰的嗜好。贵翠被捧得高了还是近几年的事情,老祖宗们都拿这些个蓝色绿的的石头铺路,还有就是修马厩猪圈什么的,就跟普通的黑色儿灰色儿的石头是一个用处。拿拇指在原本该是簪头的断口上一摸,指腹稍稍那么一碰,解语花就摸到了凹凸不平的断面,显然那个簪头是给人生生摔掉的。

“打开这个。”那小哥用眼睛指了指那霍家的青年给的盒子。解语花一手端着簪杆子一首依言打开盒子朝里面看。那里头盛着一只褪却了鲜艳颜色的荷包,上用五彩丝线绣了送子麒麟,色素尽褪,依然是麟爪飞扬,栩栩如生。

这可真是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那个霍家的少爷肯定不是因为知道这小哥名字的由头,给他送个见面礼什么的。解语花相信大凡脑壳还完整覆盖大脑皮层的行里人,都是不会给个大男人送什么送子麒麟的。霍家人也是向来谨慎,想来重要的还是里面的内容。

在解语花思考是先理下头绪还是直接拿了东西出来看。因为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拿就拿了,对方必然有办法知道你是看了还是没看。如果真正想清楚和自己半点干系也没有,对方是摆明了冲着那小哥去的,就干脆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知道,由着他们去。他这边厢正考虑着呢,闷油瓶伸出他那两根奇长的指头猛一下探进袋里,一眨眼的功夫就夹了个东西出来。

这下是不想掺和也得淌这趟浑水了。解语花暗暗叫苦的同时也有了自己的打算。本来便不可能全身而退,其间的因果干系,大约只有解语花自己心里清楚。与这小哥扯上关系的,不止是这次的夹喇嘛,也许是数十年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当下还是转回眼前。那荷包里的东西是件玉器,乍看之下,普普通通的一朵玉兰花。钟形的花瓣半开,饱满的六瓣均有个尖角向下,包裹其中几串由米珠串成的花蕊。细细看那堆密密匝匝的小珠子,和那支簪杆上的斑点一样让人渗得慌。

那小哥脸上是一派的寡淡,看不出有什么惊讶的神色。解语花瞬间就在脑海里头设想了许多,又立马给自己一一推翻。起码这个簪头不会是霍家人拿来蒙他们的。这倒是朵翡翠花儿,颜色做工包浆一率是开门的东西。

“这是个铃铛。”簪头依然被那小哥夹在指间,中间连缀的珠串居然纹丝不动。盯了它一会,解语花忽然明白,这东西分明是只六角铃铛。

 


 

清人制簪,以整块翡翠雕琢的簪头和针梃连为一体的最为珍贵。簪头多用的也就是凤纹,寿纹,或喜鹊登梅,或五蝠捧寿,又或福在眼前,大抵也就是些传统的吉祥图案,从没见过有人拿铃铛做簪头的,这些个磨成米粒般的碎珠也实在太浪费玉料。解语花心里登时转了几转,仍没从往日的常识里拾得什么。唯一相关的便是吴邪曾对他说过之前下地的经历中,常有几只青铜铃铛穿插其间。

 

再看那小哥将簪头和簪杆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全无罅隙。簪头是如假包换的上等翡翠,水头好得很,连那串小珠子也是水亮的透着光。如此这般,簪杆就成了个不可理喻的存在。这两件东西总不能是用胶水粘起来的。至清代,玉簪要说上品那必需以整块玉雕琢而成,所谓的一气呵成。这种装饰性的玉簪解语花不是没经手过,只是过去并不曾见过此等形制,徒有土沁的气味,却不曾见沁色。

古玉入土时间长了,会因风化作用,水土环境等原因自然形成沁色。而这件玉器上,既无北方的黄色沁,也不见南方的白色沁,松香沁或水银沁等等更是毫无踪影。当然也可能因为年代未到不足成沁,但解语花亦有自信不会走眼到如此地步。

见那小哥看它出神,解语花以为他看出了点门道就问了声。结果这小哥用狐疑的眼神回看了他,只瞧那簪杆道:“它可能是被我从楼里带出来的。”解语花噢了一声,随即回忆起那回去救他们的情形。

水下的张家古楼诡秘非常,他们并未进到底部已是十分凶险。那次夹喇嘛的经历让解语花第二次生出九死一生的感慨。他自己也是重伤,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未动骨,最终是把这小哥和霍老太一起带了出来。他记得后来自己还和闷油瓶住在同一间病房,竟不曾发现他藏了支玉簪。更何况还是他解小九爷亲自把这个闷油瓶从水里肉贴肉的背出来的,如果当时这小哥身上就带着这么长根东西,那自个儿还不得咯得慌。此间种种疑问必定无法从身边的闷油瓶嘴里套出答案来,得细水流长地和他磨,兴许能得个一字半句的,凭他解语花必能窥见一二。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弄清这簪头的来历,五天为限,到不是要给霍家那少爷一个交代,是他花爷必须要占了先机,否则接下去的事就不好说了。

当下他就对闷油瓶说明自己的做法,一头让伙计去查查最近着霍家少爷和哪些人做过生意,接洽过什么人;另一边得去霍家探探口风,兴许可以从秀秀那里探明些微。这事情若只是霍家那少爷与他父亲两人私下的意思,自己大可不必理会,平白将解家牵扯其中。像那回救人的蚀本买卖,他小九爷没兴趣再来一次了。

“就那么定了。我去查簪子的来源,你……”“和你没关系。”那小哥毫不客气地掐断了解语花的话头。他也不气,中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慢慢开口:“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本来就没关系。”言毕又低头发起短信来。闷油瓶也没什么表示,把簪杆同簪头对好了重新包起来,还是照原样收进樟木箱子。解语花把簪头的照片当彩信发给了伙计,随后便预备去睡了。路过闷油瓶那间的时候朝里头看了一眼,这小哥也不关门,看样子还睡得挺香。他想挺好,这性子他喜欢。解语花见识过太多叵测的人心,有血缘的,没干系的,内里多是花花肠子,想起来教人起一身鸡皮疙瘩。都说习惯了就淡定了,他便是如此。一样是过日子,过得高兴些有什么不好。思及此,他掩上自己房间的门。

只是总有些人,舒心的日子不要过。不过做他们这行的,哪个不是“非得找最累的法子过活。”他登时记起随师傅去拜祭师娘的情形。种种感慨,只当是半日偷闲。

第二天雪停了,解语花起个大早。往旁边房间一看,闷油瓶早没了踪影。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木箱子依旧锁着。解语花手里是有钥匙,倒也没动去打开看看的心思。

 

 

摸摸口袋,手机放在里面。他的伙计还没来消息,不过他知道也快了。他那些个伙计都清楚他的脾性,办事光快没用,关键得办得干净爽利。

 

大清早没安排什么必须奔忙的,解语花披上件外衣,去给窗台上两盆水仙换水。大院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着盆。冬天么,单就这种植物最好伺候,花又好看。单瓣双瓣的,算好了晒太阳的时间,正好年节能开,热热闹闹。解语花的水仙花是他自个儿雕的,两盆全是单瓣,没刻意雕成花篮形,他就喜欢叶片略带一点弯度地生长,嫩黄雪白的瓣藏在绿叶里头,隐隐约约模糊不清。说起解语花这手刻水仙花球的手艺还是跟他师傅学的。想起他和自己那个八十多岁经常不苟言笑的师傅一起雕花茎,两个人都满手粘液的样子,解语花不禁笑了笑,师傅的脾气还真只有自己和几个老伙计摸得清楚。当然,解语花自己嫡亲的爷爷也最明白,不然那个洒脱一生的二爷,也没那么容易就收了嗓子不算太好的自己做徒弟。

 

“笃”地一声,青花的水仙盆儿里落出颗半绿带粉的珠子。解语花捏起来又放回去,珠子在卵石上滚了几滚,碰到另颗同色儿的才停下。那是些碧玺珠,颜色有个名头叫“西瓜”。见名见物,就像是切开墨绿的皮,里头便是明艳的红瓜囊的西瓜。这些个清透浑圆的碧玺珠子是几年以前被解语花随手从库房里一个漆器妆匣中抓出来的,杂在色相晦暗的卵石里煞是好看。而且鲜少有注意到它们的,只自己欣赏也不坏。

 

换完了水,解语花给花茎盖上块纱布。麻利地穿好衬衣,套上西服,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果然是伙计发来了消息,短短三个字“琉璃厂。”他合了手机想了想,又系上条素色的领带。出了门,解语花也不急着往琉璃厂赶,先是去昨晚那家店吃了些早点。豆汁的味儿他习惯不了,不过旁的都好,包子,油饼之类皆合口味。走出店子的院门,伙计的车刚好停在他面前。他自己开门上车,往后座上一靠。当司机的伙计就给他说了些情况。

 

原来,那簪头正是出自琉璃厂。卖东西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混混。刚开始只拿了簪头出来,讲是祖上留下的。后来见簪头能换些钱,又说家里还有好东西,就回去取。就是他取囊子回去的时候被霍家那少爷看到,半路买了绣囊。后来又让他带去店里,才收了那簪头。这个混混来来去去时间不长,又问清楚了相貌,找起来不难。解语花听完,心思一动,原来那只锁麟囊也是顶要紧的。若确真是满清遗物,保不齐就与那水底下的张家楼有关。

 

不多时解语花就见到了那混混。这人姓朱,头发搞得像翠鸟尾巴,蹲在地上满脸的颓样,一看就是个败家的。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点儿小钱,什么都能套出来。果然还没等伙计递下一张,这人就开口了。说这两件东西,他外公生前当宝贝藏柜里,他也就小时候见过两次。后来他外公过世了,整个家就瘫了,他也没办法,这才拿来换点儿钱。

 

听他这么说,解语花心里已有了想法,要确认下:“你外公说过从哪里得来的吗?”

 

“说过,说过。”小混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头皮屑直往下掉“我小时候听我外公讲过很多他当年参军打仗的事情。他有次提过他们被紧急调派去湖南,本来以为进山是要剿匪。结果没想到,整年都在开山。到后来像是死了很多人,部队也没剩几个人,在场山洪里给冲散了。这两件东西就是他下到山脚从泥巴里捡的。”

 

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揣测,还额外多得了些讯息。解语花转身走出胡同,封住混混嘴巴这种事,就留给他伙计做了。当然,也无外乎是吓吓罢了,只是给解家吓过,估摸着他从此以后他得从良了。

 

回去自己那院里,解语花看到他家门口站着个人。背影很瘦,和他身高相仿,身上的一套西装看起来特别眼熟。

 

“哟,回来了?”绕到前面,那小哥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见这小哥穿西装的模样,新月饭店那会,可让他解语花伤得够呛。

 

“恩。”闷油瓶抬脚就往屋里走,一边脱了衬衫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解语花跟着进屋,就看见闷油瓶在解衬衣扣子。他心说,这小哥不单不见外,压根就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我的衣服合穿?”是当自己家了。真是除了这小哥谁还有胆子私自拿他小九爷的衣服穿,这行为分明是“窃”。

 

“恩。不过要缩一点。”

 

咯咯答答关节舒展的声响,闷油瓶脱了衣服,在解语花的面前舒展开来。




全职这里的债要还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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